茶团

CPSP发的那个无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本来是想二刷的，但是最近心有点累，也准备集中精力在嘉金了，所以还是直接放出来叭……（还有个原因就是我没钱了，嗯。）

这篇文真是莫名符合我现在的心境呢……由急躁到平和了。

文/末色纸茶

·现代架空。

·简单概括就是，“七年之痒”——

 

-1-

百夜米迦尔每晚都会梦见，那些被掩埋到最深，最低，最底的恐惧，所具象出来的东西。那些废墟之上开出的妖异绚丽的花。

 

他一个人站在废墟之上，静静看着天空。

 

大块大块细密粘稠的乌云密布在头顶上方，压得很低，像是要触到手边的石块那样，垂垂欲落。些许天光从边角处泄露开来，金光一般的毛边，倒是给肃穆的黑云添了些柔和意味。这场景有些像火山爆发之后快要干透了的样子，已经变黑凝固的岩浆静默如同丧葬，底下却还不时透露出明亮的、燃烧着的浆流模样。

几乎要烧到他心里去了。

他知道这不过是幻象，但每每梦见这样一副场景，总不免急惶惶地醒来，沿着床单向身旁摸索着，直到抱住那个熟悉的温热身体才算作罢。但是他依然不能安心睡去，他的头顶总是笼罩着喧嚣，日复一日地提醒着他生活的复杂程度远比他所想的要更深。

 

窗外的雨沙沙地响着，浸透凉意，床边仿佛漂浮着湿冷冷的气息，他不由抱得更紧了些。

 

“米迦？”优一郎被硌得不太舒服，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了他一声。

“没事。”米迦尔的怀抱顿时一松，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抓起优一郎的手，亲了亲他的嘴角，“睡吧，小优。”

 

优一郎于是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留下米迦尔在黑暗中睁着双眼，苦恼无力地等到天明。

 

-2-

优一郎气鼓鼓地蹲在沙发上，看着正坐在一旁餐桌边处理着工作事宜的米迦尔。见对方一点表示都没有，他又把头转过来，四处翻找着，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等拿到了遥控器，他就把按钮都按得咔咔作响，然而就算是这样，米迦尔也仍然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听着电视机里传出的喧闹声音，优一郎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他有一瞬间觉得这次他们是真完了，没有任何解决方法，无可挽回，彻底地完蛋了。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就像长了一块石头一样，在胸口鼓胀着，不上不下。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更不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却好像充满了厌倦和懈怠。就好像是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只剩下一片灰白的色彩，它本身无法重复燃烧，而且连热度都一点一点地消逝在空气里。

有些话语哽在喉头，他却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说出来。一方面，他仍然小心翼翼地不想惹米迦生气，又希望对方能主动认错；另一方面，他心里却又充满了干枯苦涩的情绪，那种无力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一点一点地占据了他的全部。

 

米迦尔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很难保持冷静专心工作，他虽然盯着眼前的资料和屏幕，手指无意识地点在键盘上，时不时还会动一下鼠标，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写出来。报告页面上光标闪动着，他的心情和面前的文档一样荒芜。

他按下翻涌的思绪，摘下眼镜。

自从毕业以来的几年间，繁重的研究任务堆在他的身上。在旁人看来，他的履历光鲜无比，得到的各项奖项无可挑剔，实在是令人艳羡极了。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焦灼。世界上的天才实在太多，哪怕他所做出的成绩已然能够让他站在国内领先集团之内，甚至完全不输一些一线研究者，人们都说他还年轻，但只有他清楚，在他之前的世界仍然广阔得令人绝望。

他也会害怕。

昼夜翻倒、夜以继日，他逼得自己体重骤降，连原本一片清明的眼睛也逐渐染上了浑浊的色彩，视力渐渐下降，甚至需要戴上眼镜了。

更何况，这段时间和优一郎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生活带给他的压力也渐渐凸显起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但有些时候，一味的克制并不能解决问题。有些时候，让火山完全爆发出来，要比一泼冷水管用得多。

 

米迦尔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用上了严肃的语气，言语间冷静沉稳，试图跟优一郎好好沟通：“优，你好好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优一郎现在几乎像是个炸药桶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话语，都会演变成一颗火星，直接让他爆炸：“凭什么？！我这么蹲着挺好。米迦，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就要这样跟你谈，你为什么就要一副我这样不对的样子？你看我不爽是吗？总是这样，你决定的东西永远都是对的，而我想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只会说‘这样不行’！”

米迦尔皱了皱眉：“小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优一郎打断他，嗤了一声。他把遥控器一扔，那东西在玻璃茶几上滑出去一段距离，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米迦尔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提醒他注意一下，但嘴唇只是无意识地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米迦，你根本不懂体谅。你从没有试图理解我，跟我好好‘谈一谈’。”优一郎感到眼角有些湿润起来，他连忙撇过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他一把抓过沙发上的抱枕挡在面前，看也不看米迦尔一眼。

 

很显然，这一次依旧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争吵。即便是常有的冷处理方式，但这一次，两个人都无端地感受到一条鸿沟横在了他们之间。他们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对方，又背对背地缓缓走远。

优一郎感到烦躁和悲哀，心里的郁气在朝他喊着些什么，那些声音像细细的水流一样汇聚起来，最终变成滔滔大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米迦尔两手撑着头，伏在餐桌上，显露出少有的灰心丧气。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找问题，只好任凭这沉默继续下去。

他不明白，他们两人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难才能够顺利地在一起，为什么只不过是几年同居的日子，就能够简单地摧毁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亲密，把对方变成一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不熟悉的存在？

米迦尔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空气凝滞，几乎要堵塞他的呼吸。

 

-3-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米迦尔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间还早，甚至还没到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他为此感到惊讶，小优经常喜欢赖床，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这几乎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他有些慌乱，莫名其妙的预感像是杂草一样破开一向坚实沉静的心境，缓缓地探出头来。米迦尔感觉周围的空气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藤蔓植物，牢牢地包裹住他。

 

米迦尔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忽然喊了一声：“小优？”

没有人回答。

他打开门，走到客厅里，用更大的颤抖的声音喊着：“小优？小优你在哪？”

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待在他的眼睛里闪动着，身后有了些许响动，他猛地转过身，却发现那不过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他们常用的留言板上，小优那潦草的字迹明明白白地写着：“米迦，我出去几天。”底下还有一句，像是不甘不愿才加上去的话，比这一句稍微容易辨认些，“别来找我。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米迦尔死死盯着这句话，几乎要把留言板戳出一个洞来。他紧紧地握着拳，感觉心脏都像是被攥住了一样，近乎窒息的感觉折磨着他。

良久，他站起身，快速地收拾好行李，直奔优一郎就职的幼儿园询问情况。

 

-4-

有些时候，米迦尔是个异常固执的人。而且远超他自己所认知的那样，他对他人的掌控欲望十分的强烈。这一点，优一郎的感触可谓是极其深刻。

他和米迦尔之间的事情其实算是相当顺风顺水了，打小就在一起长大，顺理成章地喜欢上对方，小心翼翼地埋在心里的那些细腻简单的感情有一天忽然全部敞开，漫天洒落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脸上，轻柔地营造出一个甜蜜而又温馨的气氛。那一场充满青春气息的告白发生在高中，当时两个人还处于懵懂发芽的阶段，小心思几乎藏也藏不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是因此，他们和各自的父母冷战了很久。

上大学以后，他和米迦一起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可以依靠，这才有些想修补和家里的关系。优一郎的家里人也早就有些后悔，母亲是第一个心软的人，而父亲也在周围人的劝告之下态度渐渐软化。到现在，也能够平淡地和优一郎相处，见到米迦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了。

 

但是米迦不一样。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原本就没有多好，离开原本的城市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本不希望优一郎跟着他去往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但优一郎一定要跟着他，甚至胡乱填了个志愿给他看，之后又偷偷地去把志愿改了。为此，他第一次和优一郎吵了一架。

幸好，幸好他们最后顺利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但是吵架这种事，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第二次。优一郎和父母的关系逐渐缓和起来之后，言语间也有了劝导米迦尔的意思。米迦尔每一次的反应都很冷淡，话少到只剩下了语气词。甚至会说出“不用你管”这种话来。到现在，米迦尔也不过是偶尔打个电话回家，除了必要的礼节，几乎不与家人接触。

一开始，优一郎还会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好，或者是没能体谅米迦尔的心情，逼他太过了。但后来他越来越难以容忍米迦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越来越在乎米迦对他爱理不理的时候细微的感情流露。他总觉得，有些时候，米迦是真的不耐烦了，而这种情绪，是对着他发出来的。

米迦尔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仿佛一片平滑，规整、有序，除了爱上百夜优一郎这件事太过出人意料之外，其他任何时候的表现，都是人人称赞的规范典型。但是那就像是机器人内部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没有一点的温情，就比如他打回家的电话，除了公式化的问候，就是程序化的汇报流程。即便他的父母数次想要挑起话题，也被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而优一郎在跟他再一次吵过架之后，也不再劝他了。

 

在那之后，他们也有过其他的摩擦，但在或是米迦尔或是优一郎无声的让步之下，都好好地解决了。他们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相当容易的，于是在毕业之后不久，就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不过三年而已，他们的感情就已经遇到了一个大危机。眼看着，这门槛就过不去了。

 

优一郎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对沙滩上身材火爆的姑娘们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正严肃地思考着这一次跟米迦尔吵架的原因。

 

其实他也记不太清了，或许是因为上次提过的领养一个孩子，而米迦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就目前而言，我们的经济状况足够领养一个孩子，但是没有这个必要。”他记得自己当时就气得扯住了米迦的嘴角，质问他，为什么能养却不去养？米迦明明知道他最喜欢小孩子了。

作为一名光荣的幼师，整天照顾小孩子还不够，优一郎就想着领养一个小孩，能让他从早宠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

而在米迦尔看来，这实在是一件过于麻烦的事情，不说打扰了他们的二人空间，还凭空增加了家里的开支。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双亲家庭结构不似其他家庭那样有着较为完善的系统，纯男性教养人的状况是无法避免的，而这样的情况显然会使孩子的教育出现一定的问题……

他想了这么多，却一点都不告诉优一郎，只是对他的小优说：“没有这个必要。”

米迦尔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了对方，但是不全盘说出来的话，优一郎能够接收到的，又有多少呢？更别说是要接受了，根本没办法理解。

 

也或许是因为上上次提到的，回米迦尔家里过年的事情；又或者是因为某次说要一起出去旅行米迦尔却总是推脱；还有他提议过的买车学车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裂缝，就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可理喻的原因而慢慢扩大，越来越拉长，逐渐演变为一道巨大的鸿沟。

 

明明都是为了对方而考虑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啊，却因为无法互相理解而无声地和对方瞪着眼睛，在某个虚无的空间里，精神互相扭打在一起，让自己和对方都变得鼻青脸肿，却还是无法让对方认输。

在这三年里，这些东西都是确实存在的，拥有着等同的分量和内容。

实实在在的搏斗。

还有生活。

 

陷入深切思考的优一郎忽然感到自己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先是鼻梁一痛，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人扶住了。

正待道歉兼道谢，他却发现眼前的人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

“……你来干什么？”这句话说得小声而畏缩，优一郎似乎清楚，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是不怎么占理的。

确是没想到，这一次米迦尔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上来就是一通说教，还要对他大发脾气了：“我……我有些担心。”

优一郎只觉得鼻子一酸，好像有点想哭。一摸，有点流鼻血了。米迦尔一看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掏出纸巾来。优一郎这才注意到对方还拎着背包，后头还跟着行李箱什么的。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正常人不该是先去订酒店放行李才来这里享受阳光吗？

他现在什么小情绪都没了，只想翻个大大的白眼。

 

-5-

那天的最后以优一郎呆在酒店房间里安静休息为结。

 

“你……”优一郎坐在床上仰着头，努力抑制着鼻血。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才刚吵过架，现在也没办法平心静气地面对米迦尔。

“我订的房间就在隔壁。”米迦尔抢着说，“我是说，小优，你有什么事情……记得叫我。”

他的头发一点点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

 

傻瓜。从优一郎的角度看过去，米迦尔现在的样子各种冒傻气。

但他嘴里却在说着：“……好，你别担心了。我一个成年人能出什么事？”

 

在一片稍显平缓的沉默之中，优一郎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细微的关门声。轻微的碰撞和锁舌上锁的声音，无端地显得小心翼翼。

他有些烦躁地往后一倒，带着些咬牙切齿地，又恼又气地骂了一句：“米迦这家伙，真是……混蛋。”

 

-6-

让优一郎记挂了很久的“一起去旅行”的愿望，倒是以一个令人意外的方式、在不那么令人满意的情境下发生了。

不管优一郎去哪里，米迦尔都要跟着，这情景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些惹眼了。原本准备好的旅行计划就此搁浅，优一郎只好专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走着，米迦就在后面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相互之间隔了两三米。从没有人光顾的河岸，到放养牛羊的小型牧场，在幽静却又美好的地方无言地低头走路，只用纸和笔交流。时光沉静地流淌蜿蜒着。

 

优一郎举起纸，放到背后。上面写着：我要回去了。字迹秉承了他一贯的潦草风格。

而米迦尔在这一场无声的双人旅行中，也越来越了解他的这种风格。有些时候，他仍然忍不住想要提醒优一郎，但是他已经学会了及时闭上嘴，然后快步上前，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优一郎的面前，只是把手中的字条递给他看：好。

 

回到酒店收拾东西的时候，优一郎猛然发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的纸上交流几乎要多过在家时相同的时间里产生的语言交流。即便大部分都没什么营养，内容却越发平淡起来，很少再有摩擦。

优一郎的心情也显得平淡起来。他忽然有些明白，他们的生活就该是这样，因为不论是吵架、沟通、冷战，还是乞求和解，都是作为一个家庭的一部分时，人所不能逃避过去的。

他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在出门的时候，正巧和隔壁同一时间出来的米迦尔对上了眼。

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7-

由于飞机晚点，他们抵达中转城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于是两人选择先去找个酒店住下，第二天再赶回去上班。也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倒不至于无故旷班。

登记住房的时候，前台微笑着问米迦尔：“请问几位？”

优一郎拖着行李箱咕噜咕噜上前，一把勾住米迦尔的脖子，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两个人，一间标准间。”

（完）

2017.05.21